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呓怔

 

作者:晓政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1-08-06 阅读:
摘要:1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哦,哦,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哦,哦,

【一】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哦,哦,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哦,哦,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1987年初夏,中原师范学院西北红砖楼的110男生宿舍。

星期天一大早,王一方就被同宿舍老七阿峻的日本三洋牌盒式收录机里震耳欲聋的《阿里巴巴》舞曲吵醒。他气急败坏,从被窝里伸出头,迷迷糊糊地看见老七阿峻在这首疯狂迪斯科舞曲的伴奏下,用一块红绸子勒着头,正如触电一般浑身颤抖地练习着走太空步。

昨天晚上,王一方钻进黑土地文学社编辑部,老工字楼一楼楼梯下那间阴暗的储藏室里,赶了一夜的稿子,凌晨4点多钟才摸回宿舍上床睡觉。

此刻,无名的困倦正纠缠着王一方。他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声,妈的逼老七吵死人了!又蒙头睡去。

星期天早上,正是中文系男生睡懒觉的黄金时间。阿峻的迪斯科舞曲激怒了西北红楼的部分卧龙先生,不堪入耳的谴责声、叫骂声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来,宛若乡村深夜里偶然的动静所引发的一片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突然,疯狂的迪斯科舞曲戛然而止。随后,楼道里传出阿峻的吼叫,哪个逼养的活逆歪了,有种的出来单挑!妈拉个逼的。

阿峻是羊群里的一头雄叫驴。他狂妄的叫骂声,在1987年的中原师院具有极其强大的威慑力。

阿峻凭着古城酒厂当厂长的爹的雄厚财政腰力,一度把中原师院闹得天翻地覆慨而慷,连厅级干部中原师院院长毕伟,都怕他三分。生性风流倜傥的阿峻骑着一辆日本产本田摩托车,身后驮着形形色色的小妮子,在同学艳慕的眼神下,威风凛凛地出入中原师院校园,如入无人之境。更多的时间里,与他城里的那群狐朋狗友们在古城的大街上飚车,制造着古城的一道异样的风景。

在他那群狐朋狗友的影响下,阿峻飚车、酗酒、挂马子,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对于档案里已经记录了N次的纪律处分,他依然我行我素,漠然处之。

楼道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阿峻一个人骂骂咧咧。当阿峻地返回宿舍,中原师院西北角那座火柴盒式简易三层红砖楼,又在老七阿峻的迪斯科舞曲中摇摇欲坠起来。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初夏六月,毕业班的毕业考试和教育实习大都已经结束。临近毕业离校,大专班同学们的活动变得非常分散。

110宿舍的八个兄弟,老二张举人的床是空着的。春节开学后,张举人因为屙了一泡屎,违反学校纪律,被学校开除回家。昨晚王一方回宿舍时,下铺的床上就没看见老八郭诗人的影子,一定是昨天晚上又发呓怔,出去梦游了。老大鲍哥和老四孟波回家跑毕业分配,没在学校。猫子贾丰收肯定又去牛教授家帮忙提开水去了。班长老皮今天的早起有点反常,平日里他可是110宿舍里老牌的卧龙先生。

星期天校园显得有些冷清。被狂躁的迪斯科舞曲驱赶出宿舍的王一方,迷迷瞪瞪地在校园里毫无目标地瞎转悠。

拐过科技实验楼,他远远地看见老乡吴淑贞与系学生会主席李特,并肩坐在老工字楼前的花坛旁边,非常亲昵地交谈着。一股酸溜溜的醋意涌上心头。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臭流氓,径直朝花坛走去。

当王一方突然斜刺着出现他俩面前,他看出吴淑贞有一点慌乱。吴淑贞连忙站起来,朝自己笑笑。李特倒显得坦然自若,旁若无人,滔滔不绝,继续他们的谈话。

王一方掏出刚出版的《黑土地》创刊号,递给吴淑贞说,大作印出来了。

吴淑贞发现了夹在《黑土地》里的北京鲁迅文学院的作家函授结业证书,惊呼道,哇,你拿到作家证了。

王一方前几天刚收到鲁迅文学院的作家班函授结业证书,这是他缴了600块钱的学费,参加函授半年后,才获得这本红皮证书。显然,王一方是特意把它夹在《黑土地》创刊号里,想在吴淑贞面前显摆一把。

显然这本红皮证书引起了文学爱好者吴淑贞的关注。王一方从吴淑贞低头欣赏红色塑料封皮证书的模样中,获得了不可名状的快感。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腰杆挺拔如松。头也不由自主地往上努力地昂着,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他斜眼瞟了下一旁站着的李特。这小子也正伸着头看吴淑贞手里的结业证书,嘴里不怀好意地说,大作家,以后把你的好稿子往《晨风》上投投啊。他从吴淑贞手里拿过那本《黑土地》创刊号,随手翻翻说,《黑土地》印出来了,送给学生会一本吧。

王一方冷冷地说,就这一本。

李特不情愿地借口离开了。

吴淑贞翻到登有自己创作的诗歌的那一页,孩子似地笑着看。

俩人站在六月温暖的阳光下,愉快地交谈着。

 

在系学生会主席李特眼里,王一方是一颗讨厌的钉子。

中原师院文学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中原师院的第一位学生作家,是本科班的校花外号“罗卜丝” 的大美女罗丝。王一方可以算得上第二个正式发表文学作品的学生作家。

1986年,暮春,中原师院的俊男靓女们,每天吃完晚饭后,总要到校南门口农贸市场上走一遭,以此来培养对生活的感受。老乡吴淑贞穿着那件风靡中原大地的浅蓝色横条如意衫。几乎滑落的宽松的领口把她那睡莲般的脸推进王一方的视野。并不算十分漂亮的吴淑贞,以她高雅地令人砰然心动的气质征服了1986年的中原师院,也深深打动了王一方的心。

他们一齐把各种复杂的目光聚焦在这朵出类拔萃的睡莲上。有些好色之徒惊诧地象目睹下驾地球的地外文明人一样。

王一方第一次在不体面的破日记本上,用隐讳的诗歌语言记录下这一天迷醉一般的感受。从此,他开始装模作样地玩起文学来。他自己并没有预料到,沾染上文学的毒瘾,他的创作激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吴淑贞的原因,原本对文学并不感冒的王一方,报名加入了中文系学生会的晨风文学社。王一方如影随行,整天跟在吴淑珍的屁股后边,充当护花使者。王一方的出现,引起了系学生会主席李特的反感。李特同时兼任着晨风文学社社长执行主编的职务。《晨风》杂志稿件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李特手里。王一方投到《晨风》杂志的稿子如泥牛入海,搞得他差点丧失了对文学的信心。

那年春天,本科班的尤大海领着几个疯疯颠颠的低年级幼稚的文友,把王一方拉到蓝房子快餐店请他喝扎啤,商议创办文学社的有关事宜。尤大海装模作样慢条斯礼地谈着文学,不习惯地喝着尿液一般颜色的啤酒,喝得红光满面面红耳赤。与几个破孩子一起畅想着当作家的梦想。

他们的起哄刺激了王一方,酒壮悚人胆,他糊里糊涂地答应跟着他们,去拜访中文系朦胧诗人谷丽博士,邀请她给文学爱好者开办朦胧诗专题讲座。找中文系老主任牛蹲教授,聘请他出任文学社的名誉社长。软磨硬缠才答应把楼梯底下的储藏室作为文学社的编辑部。

那年初夏,王一方精神亢奋,犹如吃了壮阳补品,经不住黑土地文学社长尤大海那个形象猥琐家伙的鼓动,跟着黑土地文学社的那一伙疯疯癫癫的鸟人,天天泡在中原师院中文系老工字楼一楼楼梯下那间狭小阴暗的储藏室里,忙文学社的一摊子烂事。

尤大海象个伟大历史的人物一样,拍板决定成立中原师范学院黑土地文学社,搜肠刮肚地草拟文学社章程,挖空心思编辑刻印出版文学社刊《黑土地》的创刊号。

王一方整天象打了兴奋剂一样亢奋不已。他钻进了黑土地文学社骨干分子葛林、夏雨国、华盛春、殷静等人设下的圈套。于是便开始了没头没尾的文学游戏。象文学青年葛林写的索然无味的破诗,夏雨国编的蹩脚的故事,华盛春写的老掉牙的学生腔调。他们瞎妮子抱着个秃孩子,敝帚自珍,坚持要把自己的作品放在第一版的显著位置。

最后社长尤大海拍板决定,在《黑土地》创刊号的第一版,安排中文系老主任牛蹲教授写的文驺驺的发刊词,和中文系其他领导和老师写的贺词。

那年初夏,黑土地文学社的几个骨干分子,刻板、印刷,整整捣鼓了两天一夜。那天上午,当王一方夹着一摞刚刚装订好的《黑土地》创刊号,疲惫不堪地从老工字楼昏暗潮湿的储藏室钻出来,站在楼前小广场的耀眼的阳光下,中原师院“课桌文学”、“厕所文学”的专栏作家们,一齐投来鄙夷的眼神。

他陶醉在油墨的香气馥郁之中,飘飘然走在初夏温暖的阳光底下。听见班长老皮站在林荫道上不怀好意地叫他:大编,大编。

王一方抽出一本《黑土地》,递给老皮那个整天皮脸呱唧的家伙,然后又重新骄傲地沐浴在中原师院那个初夏最柔和阳光里。

《黑土地》所散发的油墨新鲜的煤油臭气,铺天盖地袭击了大专班最热心的第一批读者。

好逼都让狗日了!老七阿峻嚷着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经典名言,走进教室。在王一方的身后,他听见古城浪子老七阿峻在教室里打着嘹亮的口哨,大声咋呼:真臭啊,真***臭啊。

 

【二】

郭诗人在王一方的拉拢下,才加入黑土地文学社的。也跟着参加过几次黑土地文学社组织的文学沙龙活动。但自从两人厕所读诗以后不久,郭诗人却突然提出,要退出黑土地文学社,不陪王一方他们玩了。

那天,王一方习惯性地钻进老工字楼的那间狭小昏暗的储藏室,审阅文学新人的稿子。又是***的诗歌。他顺手团起来一篇稿子,塞进裤子兜里想去厕所。迎头碰上猫子贾丰收热得满头大汗,提着两个热水瓶上楼。

王一方喊他。老五,又给牛主任提水啦,你小子也不给我办公室送壶水。

猫子贾丰收头也不回,用泊东方言地骂了他一句,转眼上到二楼去了。

捉弄了猫子一把,王一方感到非常惬意。他嘟嘟地吹着口哨去厕所。在老工字楼西头的公共厕所门口,与撒完呓症梦游回校的郭诗人不期而遇。

郭诗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充满倦怠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灰色。王一方遐想起高中时期,冬天钻了老师家取暖铁皮烟筒出来的脏乎乎的麻雀。

王一方拍拍郭诗人瘦小的肩膀,询问他这几天可有大作问世。

郭诗人一脸诡秘,左右看了一下低声说,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马克思了,好家伙,白胡子这么老长。他一边说,一边比画着自己的裆部。

呵呵,王一方笑笑,解着裤子寻找茅坑。

郭诗人还在念叨,咱又不是党员,咋会梦见他老人家呢。

王一方嘴上说着,毕业前新发展的这批党员,可能就有你。心里在想,党员轮八圈子也轮不到老八郭敬。这家伙最近读西方神话读得入了迷,梦见的可能是圣诞老人吧。

他找到了一个空的坑位。

 

大诗人郭敬的模样,象一只进化中瘦小的猴子。他自诩自己模样长得象画家凡高。在大专班同学们的眼里,他的行为象幽灵一般神秘古怪。

刚入学那年,郭诗人的第一次发呓症梦游,一度引起大专班的恐慌。那天晚上2点多钟,睡在对铺的鲍哥,看见老八郭敬影影绰绰地穿衣下床开门出去后,再也没看见他回来。鲍哥纳闷夜里解手用不着穿衣呀。半小时后,鲍哥跑到卫生间转了一圈,没有看见老八郭敬的影子,才惊慌失措地把110宿舍的哥们轰起来,到校园里找人。一帮人折腾了半夜,也没见老八郭敬的影子。早饭时,正当哥几个商量着,准备报告辅导员赵留屁时,老八却若无其事地回来了。问他,他只说是睡不着出去溜溜,别的不再多说。

老八郭敬爱发呓怔梦游的消息,在中文系流传开来。关于他的逸闻趣事,班里流传了许多版本。据坊间谣传,郭诗人高中时天资聪颖,原本是北大清华的苗子。高二暑假,在老家田间干农活时,偶尔在一老坟傍边睡了一觉,过后便落下撒呓症的毛病。他老家村里人传说,他的魂魄被野鬼勾走了。

有一次,老八郭敬半夜梦游,凌晨3点,他鬼鬼祟祟地在古城市政府大院墙外转悠,被巡夜的警察带进派出所,直到第二天学校保卫处和中文系领导出面证明,才把他放出来。

渐渐地,大家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

郭诗人的文学才华是讲授当代文学的谷丽博士发现的。

谷丽老师去年从平原大学毕业,是中文系的美女博士。她读博期间发表的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朦胧诗选。郭诗人的一篇题为《悠悠》的诗歌作业,被谷丽博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评价很高。一时间,老八郭敬名声大躁,平日里大家都叫喊他郭诗人。

沉默寡言的郭诗人,长长的头发从脸前垂下,他消瘦的脸只剩下尖尖的下巴露在外面。每当郭诗人来到黑土文学社编辑部,社长尤大海就要往厕所里跑。

有一天尤大海对王一方说,郭诗人盯着我看的眼神,令我毛骨悚然,我实在受不了郭诗人的冷漠,都快疯掉啦。

王一方对尤大海说,怕是你小子心里有鬼吧。

 

王一方蹲在第8号坑,郭诗人是隔壁的第9号坑。

在脏稀稀的灰色拉门上,他欣赏到一幅女性外生殖器的钢笔速写画。这位人体艺术爱好者没有落下年款和署名。傍边是一付对仗工整的对联。上联:叹世上英雄豪杰到此敢不俯首称臣;下联:看尘间贞烈女子入内莫不宽衣解裙。横批:天地正气。中原师院真是不乏杰出才俊啊。

几首配画的厕所文学诗歌。

手拿秘密文件,脚踏黄河两岸,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隆隆。

紧急警报,跨上战壕,先开机枪,后放大炮,排除警报,贴张布告!

旁边一首:姑娘十六七,逐步上楼梯。风吹裙子起,露出姑娘逼。

还有:大便不冲水,用屎塞你嘴!

人吃的是粮食,拉出来的全是思想……

几首黄色下流的小诗,比刚才他审阅的那几篇稿子更象诗歌。他忽然发现其中一首关于放屁诗歌的字体似曾相识。

有屁不放,憋坏五脏,没屁乱挤,锻炼身体。

他掏出刚才塞进裤兜里的那篇署名“李有才”的稿子。我考,笔迹惊人相似。这一重大发现激发了王一方的福尔摩斯探案热情。

拉门的上方,用碳素笔大大地描着:向左看;左侧墙上写:向右看;右侧墙上写:向后看;后面的墙上写着:大便时不要东张西望!王一方看后,由衷地赞叹道:真***是一个黑色幽默啊。

他突然听见隔壁的郭诗人喊他,大编你带笔了吗,这几首诗真***是超一流水平啊,我得把它抄下来。人生自古谁无屎,拉屎谁能不用纸。若君拉屎不用纸,难道你是用手指。精彩啊。

两人蹲在水箱失控臭气熏天的男厕所里,欣赏着中原师院厕所文学的精品,兴奋不已,浮想联翩。

王一方终于屙出一坨便秘已久的黑屎。

 

王一方怀揣着鲁迅文学院的红塑料皮的作家函授结业证书,骄傲地走在中原师院六月的校园,陶醉在虚幻的文学梦境里,如痴如醉。

1985年秋天,王一方从老家西原县来到古城,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因为暗恋老乡吴淑贞,他才装模作样地坐在图书馆宽敞明亮阅览室里,阅读《收获》、《十月》、《小说月报》等文学杂志,一下子被文学吸引住了。突然有一天,路遥那篇名为《人生》的小说中,高加林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他。他的文学细胞被激活了。

文学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他开始报名参加北京鲁迅文学院的作家函授班,开始着魔一般地痴迷文学。在他脑子里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故事,象开闸一样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大面积撒网投稿。终于瞎猫碰上死老鼠,他的一篇名为《黑妮子白妮子》小说,在南方的一家不知名的文学期刊发表了。

1986年初夏,王一方看见吴淑贞乳白色的裙子,在温暖的风中轻轻摆动。他陶醉在她喊叫他名字的快感之中。她那咏叹调似的喊叫,对他多情的思想有一层很深的含义。刹那间,他身如触电,心如撞鹿,后背钻出黍米般的丘疹。王一方茫然地立在路边凸起的条状石路牙上,象只拘谨的猴子,默默地接受阳光的曝晒。

一年后,当王一方读惠特曼的诗,读到一首残缺的诗句:夏天的野猫穿越一片开阔地。他突然回想起1986年,那次在惠特曼随意布下的仄石之上,吴淑贞喊叫着他的名字,愉快地跳来蹦去的心里感觉。

那一年,王一方文思泉涌,模仿着伤痕文学、寻根文学、欧美意识流、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等流派,夜以继日地编造着幼稚可笑的小说故事。那年夏天,当美女老乡吴淑贞递给他一篇诗歌稿子,他突然对丹麦的那位童话天才的情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在安徒生被单相思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编造了天真浪漫的童话来麻醉自己。燕妮•林德,这位瑞典王国的夜莺,王一方对她的身世并不了解。他幻想着17世纪安特卫普明媚的春天,天才必恭必敬地把一封洋洋洒洒的情书,交给燕妮•林德,之后不久,一篇名为《夜莺》的作品轰动丹麦,紧接着震惊整个欧洲。

“很远的地方有个王国叫中国,国王也叫中国……”

 

【三】

临近毕业,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老八郭诗人的梦越来越离奇古怪。半夜里王一方经常被郭诗人梦中发出的怪叫声惊醒。

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仿佛感染了王一方,一时间使得他无法潜心自己的小说创作。特别是五一期间,班里掀起的恋爱小高潮,把他搞得整天心神不定,六神无主。

在许多人眼里,大专班的学生是中原师院的二等公民。

大专班原是中原师院为古城市各县市区定向委陪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专科班。学生也是1985年高考降线补录生。学生毕业之后,全部回本县教育局报到,听从县教育局派遣,不能跨县市区分配。王一方他们注定都要回自己本县教书。所以他们的恋爱目标,一般都是本县市区男女生之间的配对组合。那种注定没有结果的跨区作业,通常并不为被认可。

寒假开学后,恋爱像流行感冒一样相互传染着,呈现出大暴发趋势的流行病学的一些特征来。大专班里的男生们,一个个象发了情的臊公羊,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寻找着骚扰目标。

大专班里的女生一下子成了稀缺资源。象人民公社时期的农村麦收季节拾麦穗一样,当自家地里的麦子收拾完以后,开始把目光盯住邻居的地盘。一些县市区,班里清一色的光棍汉,没有女生。这些骚动不安的男生们,开始了跨县市的资源侵略,悄悄进攻兄弟县市的MM了。不同县区之间的同学开始结对出去看电影压马路。班里出现了明显的流行病学特征的异体感染现象。

王一方突然发现,班里的恋爱完全是一种小范围内的、别无选择的动物似角逐。他开始苦恼自己跟吴淑贞之间的恋爱,至今没有获得实质性进展。困惑、迷茫搞得他茶不思、饭不香。经过几天的犹豫,他决定向恋爱专家鲍哥求援。

 

老大鲍哥年近而立之年,高高的个子,方方正正的脸,是个很幽默诙谐的人。

在大专班,鲍哥是老资格,连辅导员赵留屁都敬重他三分。他打了八年高考持久战争、回炉复读了七次,才顶着弟弟的户口考进中原师院大专班。

在110宿舍,每天晚上9:30晚自习结束后,到11点熄灯闭眼进入梦乡,这段时间基本上是鲍哥主持的性知识讲座时间。有时午睡时再补补课,复习复习。除了老七阿峻,110宿舍其他哥几个的性知识,绝大部分是从鲍哥那里传播过来的。

鲍哥有两个名字,并且有分身之术。在中原师院同学老师叫他鲍德瑞。回到老家,他又恢复自己本来的名字,转换成鲍德祥的身份搂着媳妇睡觉。按学校规定,大学生在校期间不许结婚。他用自己的户口与媳妇小兰登记结婚,再用他弟弟的户口考大学。这些是大专班公开的秘密。

鲍哥是过来人,人生阅历丰富。鲍哥常吹嘘说他走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都长。什么妖魔鬼怪故事、恋爱原则、处女膜、性高潮,甚至包括相面、看手相,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有一次,班长老皮嘴上长偏平疣,鲍哥告诉他是长痔疮。老皮见人便说自己嘴上长了个痔疮。最后,到校医院看大夫,见面就问,大夫你看我嘴上的痔疮咋一直不见轻呢。引得门诊室哄堂大笑。羞得班长老皮半年都抬不起头来。

鲍哥的性知识讲座,不象谷丽博士的现当代文学课那样,按专题授课。鲍哥的课是开放性的谈话式授课风格。由于吸收了民间评书艺术,穿插大量希奇古怪的民间故事,使人身临其境。鲍哥的讲座生动有趣、妙语连珠、引人入胜,听得110宿舍的这帮小子如痴如醉,常常引来其他宿舍的同学赖在110不肯离去。

有一次熄灯后,鲍哥摸黑讲述乡下老家听房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新婚小两口的性事活动。当讲到精彩部分,鲍哥突然将宿舍的灯打开,只见睡在顶床的老二张勇举,赤裸裸仰面躺在床上,下身的那个家伙如一杆威风凛凛的黑缨战枪,挺拔耸立,顶天立地。

110宿舍爆发出长久的一阵哄笑。第二天,“张举人”的美名传遍西北红楼。

 

接吻了吗?鲍哥劈头就问。

没有,没有。王一方使劲摇头表示否定。

那就光拉了拉手吗?鲍哥又问。

偶尔有一回。王一方不好意思地说。

他自己心里明白,到目前为止,他与吴淑贞之间仅仅是好感而已,是空气隔绝下的非实质性男女接触。还没有达到肌肤之间的接触水平,连一次真正的牵手都没有过。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相思。

那天他邀鲍哥到学校东门外的小酒馆喝酒,拐弯抹角地试探着求教追女孩子的秘诀。

老六啊,你小子太书呆子气啦。鲍哥喝了一口酒说。

你看看人家老七,三天换一个,把古城的小妮子们玩得踢踢蹦。你小子也学着点,你***读书读傻啦。别看你搞文学一套一套的,追女孩子你***整个一个青瓜蛋子。

鲍哥点上一支烟,叼在嘴上说。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仔细看看手相。

王一方也喝得醉眼朦胧,伸出左手让鲍哥看。

鲍哥是个杂家,九流三教无所不通。大学两年,从地摊上买来的那本《麻衣神相》,整天钻研看。大专班男女生的手已经被他摸了80%。110宿舍的几个人,更是他实习的对象。他断言,老八的生命线短,不长寿。老二举人的手绵软藏金,是大福大贵之人。老七阿峻的爱情线密密麻麻,注定是情场高手。班长老皮爱情事业线协调发展。老五贾丰收是断掌纹,做事阴险毒辣。气得猫子骂他是狗屁半仙。

王一方原来并不相信。鲍哥的手相学人生命运推断,无法短期验证,具有长久的预言性。但有一点,他说老二举人的手绵软藏金,是大福大贵之人,王一方感觉有假。倒霉的举人因为屙一泡屎,被学校开除,毕业证都没混到手,看起来他并不象一位天佑的吉人。

你小子的事业线还可以,但感情线模模糊糊,说明你的性能力不强。鲍哥研究了半天后说。你也就是一个媳妇的命。这个意中人是不是吴淑贞,我不好下结论。

他把泡妞的秘籍概括为七个字:胆大心细不要脸。

喝到最后,两人都醉了。王一方扶着鲍哥回学校。一路上鲍哥胡言乱语,把七字箴言嘟噜了N遍。听得王一方耳朵里都起了茧子。

 

接连两个星期,王一方没有去老工字楼的黑土地编辑部。

一天中午,尤大海突然找到110宿舍,说刻版的宫秀才撂挑子辞职不干,让中文系王爱国副主任找去,帮系领导抄稿子去了。

尤大海与宫秀才都是本科班的同学,《黑土地》创刊号是尤大海找同学宫秀才刻的蜡版。宫秀才长相酷似小妹妹,写得一手好字,是中文系著名硬笔书法家。黑土地文学社的人私下叫他二尾子。

近期,中文系老师掀起一股学术专著出版热潮。说是写书,实则抄书。老师自己抄嫌太慢,便发动弟子们帮忙抄。那些字写得特别好的,都被领导、教授们拉拢了过去。

王爱国副主任,原本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前几年去平原大学回炉进修,这两年正忙着出书评教授,准备接牛教授的班,当中文系正主任。听说宫秀才字写得好,便把他拉了过去,给他厚厚一本古代文学教材,让他抄写,准备拿到省里的出版社出版。

宫秀才的临阵脱逃,让黑土地文学社的工作很被动。

两人聊了一会文学社的事情。尤大海说,好兄弟,你再借我50块钱吧,我急用。

尤大海上次借的30块钱还没还,这次又开口借钱,王一方心里有些烦。

尤大海是大三本科班的,明年毕业。平日里,尤大海在班里并不显山不显水的,但这小子不甘平庸,表现欲挺强。

尤大海写作水平一般般,社会公关能力倒是有两下子。这小子办文学社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不纯。

《黑土地》创刊号印出来后,尤大海主动给学院领导、中文系领导、校团委学生会、系团委学生会等机构都送去许多本。黑土地文学社成员中,倒有一部分同学没有拿到社刊。

这小子家里很穷,整天却穿戴的人五人六的,主要是靠借钱买衣服摆谱。虽然这次借钱尤大海没有说干什么用,但王一方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小子可能是借钱给系领导送礼,为明年毕业分配铺路。王一方越来越看不起他了。

这段时间,王一方手头正吃紧。王一方具备文人的一些毛病,有强烈的购书瘾。他对书籍的痴迷,超过对异性的的热爱。买书花去他许多的银两。

那篇小说《黑妮子白妮子》挣了100多块钱稿费,请客却花了300多块钱。认识不认识的同学都来让他请客,揩油沾光。

有好多次,因自己囊中羞涩,都不好意思请吴淑贞到郊外旅游。也就是一块看了几场电影,其中一次还是以老乡的名义去的,跟张举人参合在一块。更多的时候,王一方与吴淑贞是在教室里聊聊文学,在校园里一块散散步什么的。

这次,王一方没有借钱给尤大海。

【责任编辑:梧桐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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