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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试笛


作者:罗学华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0-04-04 阅读:
摘要:凤凰试笛 ——湘西漫记之一 罗学华 凤凰古城静静地看着我和我的旅伴慢慢地登车离去,回望古城,但见远山送黛、近水凝眸,似乎

——湘西漫记之一

 

凤凰古城静静地看着我和我的旅伴慢慢地登车离去,回望古城,但见远山送黛、近水凝眸,似乎有点相依相恋,不忍作别。

古城送我,以她那千年的祈盼、千年的瞩托;我别古城,用我那深沉的思绪、真挚的心音。

凤凰,这美丽而神奇的边陲小城,一个叫人不忍离开的地方,人虽然随车远去,一颗心却留在了这个古城。

我与古城相约,此后夜夜,梦里来游。

初识凤凰,是在沈从文的《边城》里。这位在中国文坛声誉仅次于鲁迅的乡土文学家,用他那清丽的文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凤凰边城淡雅的水墨画,早在孩提时代就深深地吸引了我的心。“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认识‘人’”.沈老的名言饱蘸着沱江幽静的浓绿,早就深深地铭烙在我的脑海之中。

再识凤凰,是在蒋子丹的《边城凤凰》里。在这篇至今写凤凰写得最好的长篇人文地理散文里,这位祖籍湖南的国家一级作家、海南省作家协会主席、海南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有海南省有突出贡献优秀专家之称的“湘妹子”,以她那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沉蕴,把凤凰古城的深旷、邃古、辽远、厚重、神奇、瑰丽、诡秘与幽雅描画得淋漓尽致。

凤凰,你可是一部深凝的苗族与苗疆残酷而又漫长的历史,才显得如此沉藉与浑厚么?沱江,你可是千年边民的泪水与碧血洗涤、浸染,才变成如此清澄与幽静么?

湘西之行前几天,我鼠标频点,浏览了沈老和网友们关于凤凰的大量文章和图片,更把我对这个边城的向往之心撩拨得直痒痒,恨不得生双翅膀,飞越重重关山,扑向她的怀抱。

临行,我婉辞了文友们叫我带上录像机和数码相机的提议。我想,我要用一颗专注的心来品读湘西山水和凤凰古城。

不到凤凰,常把凤凰惦;已到凤凰,似识凤凰面。这可是你吗,沈从文笔下的凤凰;这可是你吗,蒋子丹笔下的凤凰;这可是你吗,网友们笔端镜头中的凤凰?

戴一顶凤凰帽伞,嚼一口贾氏姜糖,融入喧哗人人流,踯躅在古老的石板小街上,我渐渐地感受到凤凰边城的旷古。与大多游人一样,我的眼中流露出几许疑惑、几许迷茫。与众不同的是,我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亘古以来栖居在这里的一代代文魂武魄和一代代孤魂怨魄。

到底是“地灵人杰”,还是“人杰地灵”,这是一个历来争议不休的问题。没有沈从文,没有沈从文率先把她介绍给外面的世界,让人们对她有所认识,也许就没有凤凰今天的繁盛与喧腾,至少,这种繁盛与喧腾不会是现在而是将来。没有凤凰,也许就没有著作等身的伟大乡土作家沈从文,至少就不会有“翠翠”、“三三”与“萧萧”那个勤劳、质朴的湘西妹子。

从凤凰古街店员与小贩的眼神和笑脸里,我读到了诡秘与狡狯,也许凤凰古街的敦厚与质朴早已随风而逝,也许凤凰古街淡泊与早已依时而变。到底是凤凰本土之人崇文尚武的美德被“江西老表”重商崇贾的精神感染,还是“江西老表”重商崇贾的精神战胜了凤凰本土之人崇文尚武的美德,不得而知,然而,在凤凰,要想找一个“翠翠”,是无从寻觅了。

正如一位作家在《文化边城——凤凰》一文里的写到的那样:“当一个当地苗人问我:‘客人在找寻什么?’我说:‘在找寻翠翠。’那人一笑:‘你是受沈从文《边城》的毒太深了,我们的翠翠也早已上大城市了;留下的女子,都是翠翠的妈了’”。看来纵是边远如凤凰,人心也是难古啊。

历史、传说与现实之间,是一脉相承的,但往往也是有所不同的。《清史稿·土司卷》云:“此地言语饮食,迥殊华风,曰苗,曰蛮。”苗汉两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构成了凤凰城的几百年历史,其间的杀戮与欺瞒、反抗与压迫写满了史书的每一页。由于战争冲突的频繁,“凤凰厅境内,设堡卡碉台八百八十七座。”(《清史稿·第14卷》)时至今日,凤凰周边仍有许多村镇以营、哨、堡、卡、壕、关来命名,如阿拉营、靖边关、清水哨、拜亭卡。

正如蒋子丹写道:“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这看似鼓舞人心的荣誉,其实连着一段悲剧性的历史,那便是由清末实行的‘屯田养勇’制所造成的‘全民皆兵’的畸形社会形态下凤凰人的生活。”她接着写道:“纵使是在1937年11月发生在抗日战争淞沪前线的嘉善阻击战,这场凤凰军人出演的竿军历史上最为惊天地泣鬼神、直到今天都不能也不可能忘却的壮剧中,他们的命运仍然是悲壮与惨烈的。”

尚武是过去凤凰人的美德,从军是过去凤凰人的骄傲。我们那位声誉仅次于鲁迅的大文豪沈从文,原本就是卖马草出身的将军的后裔,少年从军,在竿军里摔打了好多年的沈焕岳(沈从文,原名沈岳焕)。“文章不是无情物,未作文时先做人”。人们崇尚沈从文,仰慕他写出了等身的传世之作,但是,崇尚与仰慕之余,又有谁肯与“沈岳焕”那样投身军营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又有谁肯与“沈从文”那样,用真心去品读神奇而多难的大湘西呢?

为了感受凤凰的深旷、邃古、辽远与厚重,我暂时离开我的旅伴独自漫步在人流如鲫的沱江之滨,追寻江中那“湿湿的”歌谣,追赶寻那“湿湿的”捣衣声,更重要的,是想寻求或一个或两个,或尚未或还不愿意追从时代的步伐“上大城市”的“翠翠”。不过,我还是失望了,尽管江中不时有游船来往,不时有歌声飘荡,水中也还不时有赤条条的晃如泥鳅的少年在嬉水,就是找不到我想要找的“翠翠”。

“翠翠”,你果真全都“上大城市”吗?

失望之余,踩着河中参差的跳墩过了沱江。在沱江对面的河边,我赤脚泡在清凉的河水中。河水已经有些混浊,水中不时漂浮着现代人的生活废品。现代文明已经污染了古老沱江的清澈,我想,这也许不是沈老当初把她介绍给外面的世界,加深了外面的世界对她的了解的初衷和心愿吧。至此,我的心中止不住有点隐痛。

一阵笛声传来,顺着笛声望去,见一个卖笛的汉子在吹笛,就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我是个笛痴,我的笛声伴随我趟过了无数岁月之河。在粤西故乡,我的笛声吹奏过父亲的犁花鞭影;在南国广州,我的笛声吹奏过诗友的珠水云山;在粤中沿海,我的笛声吹奏过文友的侨乡三叠。

在笛摊,挑几支“顺眼”的笛子试了试,其中有一支较为“顺口”。要价一百,砍至一半成交。自以为占了便宜,不想行至路边,竟有一位自称“葫芦丝大王”的档主把它贬低成“小学生的玩意”不值一文。档主向我推销他“专业水平”的笛子,拿两支试试,虽说“顺眼”,但不“顺口”,便谢拒了档主的好意。笛之“顺口”,如足之适履,其情自知,无需旁人品评,我想。

持笛前行,游人都对我投以异样的目光,仿佛我是一个罕见的怪物。何怪之有,一笛而已!

其间,不少游人叫我吹几支曲子,我思虑再三,就是不敢动口。是自惭笛技不如么,不见得,学生时代我就是笛子独奏的好手了;是怕游人笑话么,也不是,我们都是来自四海五湖,谁也不识得阿谁,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为什么,也很难说得清楚,人世间,本来就有好些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在一个风光如画的水边亭子旁休息,游伴们追了上来,同行中有一文友,见我持笛而立,说难得与凤凰持笛相会,极力推举我吹几曲。身边的游人见我千里购笛,也多叫我吹奏几曲。一时技痒,我竟壮着胆子,忘情地吹了起来。

首先,我吹的是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时之间,清丽的笛声盖过游客的喧嚣,向着四下荡漾开去,流水蓝天被我的笛声感染了,几朵白云在亭子上萦萦不去,游船上的游人向我招手致意。这支好多人都耳熟能详的曲子,我吹了一遍又一遍,是想召唤随着时光远去的“翠翠”么?也许是吧。

接着,我吹了一曲《步步高》。我是在用欢快的笛声告慰痴守在这里的文魂武魄么?不管他们当初的初衷如何,但是,凤凰这座边城的民众毕竟随着日益高涨的凤凰旅游热潮的到来,会使他们日子越过越好。只要凤凰人能过上好日子,其他的也许不再重要了……

凤凰试笛,心中稍慰。虽然不算“慧眼识笛”,但毕竟不像自称“葫芦丝大王”的档主所说的,是“小学生的玩意”,不值一文。

从虹桥返回沱江对岸,就去拜谒向往已久的沈从文故居。沈从文的故居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四合院,虽然是人去楼空,但如今却很热闹。不知是游人们都崇敬沈从文,还是觉得参观沈从文故居是一种时尚,近20元的不菲的门票并没有使他们为难。随着人流,我品读了沈从文故居的一砖一础、一景一物。这,可真是产生沈岳焕和沈从文的地方么?从沈老那敦实的眼神里,我总觉得沈先生还没有离我们远去,他还在用他那深蕴着乡情的笔,为凤凰增添秀气。他要使他笔下走出更多的翠翠、三三、萧萧等勤劳朴实的湘西妹子;在他心底,这里的山是属于他的,水是属于他的,凤凰也是属于他的。

南下的列车不会等人,午餐后,我们匆匆结束凤凰之旅。带着一丝丝不快,带着一丝丝遗憾,带着一丝丝眷恋赶往怀化,我的心还在古城徘徊徜徉……

滚动的的列车声息把我送进梦乡,梦里,我又回到了凤凰古城,回到了沈老的名言饱蘸着沱江幽静的浓绿的地方。

是时也,月白风清,沱江如练。喧闹了一天的凤凰古已经静静地复归宁静,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河畔踯躅。看他们放得极轻的脚步,像是和我一样,可也是梦回古城,寻幽探秘的么?

为了弥补日间的遗憾,我神形毕恭毕敬地向着沈老长眠的听涛山走去。

沈老从这里走出深山,走向世界,走进千百万人们的心中,又在这里回归自然,回归他酷爱的山水。沈老爱山,但更爱水。在张家界金鞭溪旅游,见金鞭溪风景美绝,竟然在溪边撒痴,不肯再走,要他的夫人和从人架着他离开金鞭溪,一时传为佳话。一百五十天后,悄然长逝之前,他又要人把自己的骨灰一半洒于沱江,一半埋于听涛山,可谓得其所哉。

借着星辉月影,我顺着沱江边的一条小巷一路走着,一直走到小巷尽头的听涛山,这便是沈老的墓地。

沈老的墓不大,静静地坐落在半山腰,一方一米见方的石头成了他的墓碑,上面刻着“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他因凤凰而爱,凤凰因他而美。在浓重湘西文化的熏陶下,沈老一直以“乡下人”自嘲。过去,他虽然人在都市,心却连着湘西。在这里,他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思维;在湘西,他可以找到一张张勤劳朴实的笑脸;在这里,他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田园。沉寂、平和、优美得无以复加的人生和文字,让人们在阅读他的书和他的故居时,不禁喟然慨叹:这不朽的文字就是从每一块青石板、每一个有篷船的码头及流水上长出来的么?

而今,沈老在这方深爱的山水间宁静地长眠,是在告诫来者要踏踏实实地为文,真真切切地做事么?

听涛山腰,我还是持笛而立,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勇气试笛了。日间试笛,小辈轻狂也否?

唉,我的凤凰试笛哟……

【责任编辑:梧桐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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