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逝
我的笔触已不再敏感,不必为我悲伤,也不必为我流泪,来年春天,我将会在风里等你 ——
【一】
至中年末期,跌荡的游子回来了。
一个人,一群牛。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歪脖树上还挂着冰霜,刘就伸手拽亮了枕头下的灯线,穿好衣服,把煤炉子捅的通红,倚在炉子旁,抽出一支硬猴王猛吸起来。
牛吃了一夜的草,拉了一圈的粪。
冬天的牛粪拉在圈里显得格外不好清理,锄子在冰冷坚硬的牛粪上砸出空洞的声响,可这丝毫不影响刘清理牛粪的热情,一锄锄的砸在冰粪上,一车车的推出去,尽管连气都不带喘,可他身上已然冒了热汗。
东山的红光悄悄溢了出来,溢亮了整个山村,溢亮了整个牛群,溢亮了刘的笑容;最后一车粪装车完毕。
刘就在圈门口坐下,拿烟,点烟,开始这短暂的休息;因为再过几个月当山坡长满浓密的草时,他的牛就可以进山闭关了。
【二】
我们都清晰记得,“刘”是那天哭的最伤心的。
“它”,即——刘的“牛”,也是我们的“牛”,在一个平淡而普通的清晨——逝去。
那天来的毫无征兆、毫无防备,前一天晚上“牛”吃了很多,说了很多,也看见了很多;吃的很香,说的很清晰,但也看见了不曾看到的离别。
刘没有预见先知的能力。
那晚“它”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来到刘的面前,“入冬的草够了没?地里的活干完了没?晚上睡觉冷不?……”
“都不用操心了,都收拾好了。”
“不冷。”
“回哇,回去早点休息。……”
杂乱无章的对话,光怪陆离的问题,“它”在担忧什么呢,是这个家族以后的生计,还是刘?
像是告别。
【三】
丧戏唱了三天。
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有和刘一样勤勤恳恳、朴实了一辈子的山里人;有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归来的打工人;也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受不了山里环境的城里人。
山风的呼啸声,戏子的唢呐声,牛群的低沉声,人的哀哭声;各种各样的声交融混杂了一起,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演奏着一场盛大的人间悲乐。
夜晚,死神化作火焰带走了一切;带走了“它”眼里的黑暗,带走了这世间的苦难,也带走了“刘”和“我们”最后的思念。
【四】
当清晨的屋顶升起那缕青烟的时候,象征着这个山村繁忙一天的开始。
刘的身上依旧冒着热汗,只不过今天的牛粪清理起来容易得多;刘走出圈,望向山坡,数着手指头默念道:
开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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