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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生芫宇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2-12-02 阅读:
摘要:我是一只猫,全身金黄,在阳光下金光闪耀。我在人们面前搔首弄姿,他们少不了心驰神迷;我在人们腿腕间磨蹭,他们必然屈膝抱

我是一只猫,全身金黄,在阳光下金光闪耀。我在人们面前搔首弄姿,他们少不了心驰神迷;我在人们腿腕间磨蹭,他们必然屈膝抱起我一阵抚摸;我喵呜地柔声叫唤,他们立马心碎。见过我的人,无不被我的雍容尔雅所征服。无论您是否认同,总之我们现在就过着自从上帝创造了我们以来最光鲜亮丽、最安逸舒适的日子。

同类们大多奢靡成性,我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而如今,我自食其力,充实、快活。

我出生在一名贫困的农民家庭。我母亲在主人家过了一辈子,寿终正寝后,主人将她安葬在门前的一棵桃树下。到了祭日,她静坐树下,少不了慢声细语,眼红睫湿。母亲的坚持,赢得了主人的尊重。

母亲是一名捕猎高手。夜深人静,她潜伏于谷仓,一声不响,我们几姐妹躲在远处观望,直到睡意浓浓,她仍然纹丝不动。她在等待时机,然后出其不意,给予坏蛋致命一击。每次出击,必有斩获,逮回来的老鼠,体大赛过我们。很快,谷仓内再无老鼠,她就将阵地转移到厨房、客厅、卧室……有老鼠出没的地方必有她的身影。主人家一贫如洗,配给母亲的伙食无外乎残羹剩饭。若主人在地里劳作至天黑才归,用了开水泡冷饭,聊聊充饥,母亲便要忍饥挨饿。即便这样,她的毛发也从未暗淡过,总是金灿灿、亮闪闪的。她自有生存之道。她擅长捕鼠。

几个月大时,我跟着母亲学习,她言传身教,我自然得了她的真传,成为了一名捕猎高手。好名声不胫而走,新主人慕名而来,花了五元钱,顺利地将我抱走。那一晚,睡在暖和的旧衣服做成的窝里,本该知足,我却无法入眠,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哀嚎不绝。夜悠远而沉寂,呼呼的北风捎来了母亲在远方对我的祝福,我想象着她的样子,临近拂晓方才睡去。

新主人是一个十几岁的美丽姑娘,待我体贴周到,宠爱有加。当时我觉得别人对我好也挺好,故而来者不拒,一概承受。有时她将碗中的肉块留下来喂我,她父母会不温不火地训斥一句:“你这样会让它变懒。”起初,我也在谷仓附近蹲守,偶有收获。老鼠肉是我们眼里的顶级美食,然而长时间蹲伏实在太过辛苦,冬日里尤盛。寒风瑟瑟,持续埋伏一个小时后,往往股栗难支,加之一无所获,简直是徒劳,遂而厌倦了捕猎。反正有爱我的小主人,吃饱睡暖毫不成问题,何必自找苦吃?

半夜,谷仓里有响动,我敷衍地叫几声,尽量不离开暖和的窝。再响,我连喵叫也省了,充耳不闻,埋头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早餐齐备,等我享用。不用受冻,不用爬高,不用暴力猛冲而血压飙升,每日逍遥如故。我想,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我都不至于沦落到像母亲那样食不果腹,需要在寒风中苦守。

某天,男主人卖谷子,见墙脚堆积了几尺高的空壳,不禁破口大骂,老鼠的十七八代祖宗也没能逃过一劫。完了,朝这边瞥上一眼。我躺在小主人的双膝间沐浴午后和煦的阳光,面对他冷峻的目光,默然不答。

后来我彻底不用捕猎了。主人全家搬进了敞亮的两层小洋楼,没有了谷仓。有的老鼠吃了什么后东倒西歪,有的被粘在一张张纸板内四肢扭曲,肮脏不堪,令我作呕。习惯了小主人的施舍,味觉、嗅觉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看见这些脏东西,食欲全无。这一年,小主人对我更加的呵护,有时还把我搂上床,倾诉心声,絮聒不休。统是些情爱之语。我虽不懂,尽管用毛茸茸的尾巴抚弄她红扑扑的脸蛋,喵喵地娇滴滴叫。她夸我善解人意,奖励我各种各样的零食。食物繁多,食之不尽。我表示尊重地尝几口后,就叼着包装袋到处玩耍,弄得遍地散落,满屋狼藉。她并不责骂我,两眼始终盯着窗外。

第二年春天,我偶染小疾。到了夜间,骨肉发酥,仿佛有小虫在皮下蠕动,弄得我连连嚎叫。我嚎了一晚又一晚,结果并无裨益,反而越来越痒。我拿身体磨蹭桌脚跟硬物,稍有缓解。经受一番折磨后发现,嚎叫仍是最有效的方法。于是继续凄惨地哀嚎。每每发作,就跳上小主人的床,摇尾乞怜。她两眼望着窗外,并不懂我的苦恼。突然,有个黑影在窗外晃动,接着窗户被拉开了,跳进来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二话没说就钻进了被窝……凄厉的叫声叫我发怵,吓得躲到床下。这时,又有个黑影窜了进来,掸子般的大尾巴在月色下摇摆,如同施了魔法,心甘情愿地凑上去……焰灭烟消,我神奇般地痊愈了,几个月后产下了第一窝后代。育儿乏术,生产完精疲力竭,饥饿难忍,见一个个小东西粉嫩可人,忍不住吃了两只。小主人赶来立即将我与孩子们分开,并拿来美食,其余的幸免于难,得以苟活。它们没一个长得像我。不是通体绸黑,即是黄黑混杂,在我看来与我的完美相差甚远。或许是因为丑的缘故,没人来将它们领走,又食量渐长,且不服管教,频繁地掀开橱柜偷食。男主人一气之下,一股脑全装进蛇皮袋,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归来时两手空空。那一晚,我体味到离开母亲时她心里的感受。而我才哭泣了两声。

同一年,当秋叶飘落满地,男主人愁上心头,将小主人嫁给了邻村的一位小伙子。小伙子又黑又瘦,两眼欢快地转溜,看上去十分精神;身材相比那晚的可谓天差地别。小主人怜爱我,将我带了过去。乘着男主人出外务农,她对着我诉苦,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将我嫁给又丑又憨的朱三?我还要参加高考呢!”话没说完,两行泪丝丝坠下。我连忙喵喵地劝慰她,用光顺的尾巴抚去她面颊上的泪痕。那几个月她频繁哭泣,除了进食,我没少花时间来舔浸湿我尾巴的泪水。

一个寒冷的下午,小主人顺利生产。自孩子出生,她时刻陪伴其左右,视若至宝。稍有哭闹,就将孩子从睡床上抱起来。男主人制止道:“别太娇惯!”等孩子学步,一见摔倒,就马上将孩子抱起来,一边谩骂地面。男主人责怪道:“让他自己爬起来。”一次,正是那一次,我们俩的关系走向了毁灭。我本欲表达对孩子的爱,在他两腿间游走,孩子踩到我的脚趾摔倒了。她第一时间抱起孩子,再把我痛骂一顿,并罚我永远不许接近他,更将我的窝丢到了客厅。接下来,三餐无忧,只是她再也没抱过我,同我说过话。我自暴自弃,整天昏睡,体重与日俱增,变得浑圆笨重。落寞侵蚀了心灵,渐渐地我连喵叫也生疏了。

我不甘心,主动认错,试图挽回局面,她对我不理不睬,眼中仅有孩子。我心灰意冷,郁郁寡欢。几只老鼠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客厅,我对他们视而不见。我好冷,缩成一团。第二天一大早,男主人提着棍棒咆哮着走过来,地面的振动频率与平日的大不一样,绝非小事。我懒洋洋地探头一瞧,棍棒拖着愤怒的尾巴朝我径直飞来。生的意识促使我一跃而起,避免了脑袋开花。我从门缝逃了出来。身后传来他无情的诅咒:“一袋奶粉全给糟蹋了!你个废物,不捉老鼠,养你有何用?X***的。”我痛恨自己,悔悟为时已晚。

我在四周打转,觑隙回家。窗子、门关得严严实实,无隙可入。我喵叫,哀求主人的原谅。灯熄了,夜静了,我没能让她回心转意。女主人移情别恋。男主人恨我益深。怨恨日积月累,终于忍无可忍,把我赶出了家门。我自食其果。

风很大,将我的毛发吹得站立起来,皮肉暴露在外,颤颤栗栗。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草垛躲藏起来,风减弱了。四下里全是动静,危机四伏。我蜷缩着,颤抖着盼望快些天亮。天空飘下了雪花,携着雨水,窸窸窣窣。我哆嗦着睡着了。醒来时雨雪稍驰,天暗沉沉的,既寒且饿,我偷偷地摸了回去。男主人候在门前,我见状撒腿就跑。咒骂声持久不衰。无路可走,草垛是唯一的去处。

天又黑了。身子乱抖,肚肠咕咕,无奈之下,试着吃雪。舌头刚碰上雪块,刺痛迅即蔓延,似有无数钢针齐入骨髓。我发誓再也不碰雪。它外表纯洁,内心险毒。接连几天一粒米未进,饿得我眼冒金星,视物恍惚不定。雨雪俱下,死亡步步紧逼,我预感到末日的来临。天一黑,晕厥过去。不一会,眼前出现一团模糊的黄影,匍匐于草丛间,竖立两耳,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那是母亲的身影。睁开眼,一切隐去。一只老鼠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它安然无恙地通过了三次,今夜是第四次,放松了戒备。我闭目养神,再睁开时看清了它,它离我大概两米远。倘若在从前,亦无十足的把握抓住。混沌四年,久疏战阵,今天还能制服它吗?试了试爪子,均迟钝凸圆。我使劲挤压,伸展开来时剧痛难忍。顾不得了。不成功,这将成为我生命里的最后一扑。我蓄积能量,瞄准目标,飞奔过去,对方左躲右闪,变幻莫测。我左手横扫过去,它躲过了;右手横扫过去,它又躲过了……最终气尽力竭,满地打滚,我完蛋了!就在满地打滚的一系列动作中竟意外地将对方压在了身下,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擒住它。我趴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过了半晌,气力有所恢复,但已冻得半死。卒鼠血液尚温,肉质鲜嫩,我大快朵颐,热量瞬间温暖了胃部,获得了生机,侥幸逃过一劫。

待天放晴,凭着记忆,我回到了最先的主人家。窗户多数破败不堪,溜进去轻而易举。经过桃树下时,脚踏上覆盖母亲的泥土,禁不住掉下悔恨的泪水。我藏身于谷仓内重操旧业。回来后,往事重溯,母亲矫健的身姿频频闪现。她身已去,灵魂犹在,导我方正。我饱尝苦难,赘累锐减,行动愈加敏捷,收货颇丰。我熬了过来。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产下了第二窝后代,个个如我一身金黄。为了孩子们,我勤于捕猎。三个月大时,毅然将他们统统驱离,不再让他们靠近我。他们饥肠辘辘,不得不自己动手。我彻夜喵叫,心中满是喜悦。母亲的坚持,不是为了赢得主人的尊重,而是为了传承一门技能,更是为了维护猫的荣誉。

漫漫长夜,我时常忆起女主人,感激男主人,担心女主人的孩子。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我不过一只猫,只喵喵地叫。

 

【责任编辑:梧桐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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