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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榆树


作者:八木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5-04-12 阅读:
摘要:那棵榆树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外婆家的后院里的。只记得那是个春天,年幼的我不知疲倦的一趟一趟往返于后院和外婆的卧室。

外婆家的榆树

那棵榆树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外婆家的后院里的。只记得那是个春天,年幼的我不知疲倦的一趟一趟往返于后院和外婆的卧室。

“外婆,这是什么草?”我手举着一颗草芽儿。

“蒺藜。”外婆抬起头,瞄了一眼说道。

“哦,我还以为是葵花呢。”

“蒺藜的叶子尖是尖尖的,葵花的叶子尖是圆的。”外婆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用手指着刚刚长出的胚芽说道。

“哦。”

“外婆,这是什么?”

“桃树。”

“太好了,那我们赶快种到院子里吧,然后就有吃不完的桃子吃了。”

“不行,院子里不能种桃子。”

“为什么?”眼看美好希望的就要破灭,我不禁着急起来。

“不吉利的。”

“哦……”这个理由神秘而又强大,我只好作罢,转身有跑向后院。

“外婆,这是什么?”

“咦,榆树啊,这可是好东西。”外婆将手中的针线活放在炕桌上,下炕,走过来仔细的辨认。“嗯,是榆树,还好根没有断。走,种到院子里去。”

外婆带着我走到后院,选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让我挖了个坑,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不到一拃长的榆树苗种下。一瓢水浇下,这棵榆树就在后院安了家。乘外婆回屋的时候,我把另一棵桃树苗种在了榆树旁边,憧憬着到秋天的时候树上结满大桃子,像动画片里蟠桃园里的桃子一样大。

第二天的时候,我去后院玩耍,却发现桃树已经不翼而飞,树坑也被填平,只有那棵不起眼的榆树蔫头耷拉脑的惹人厌。

外婆告诉我,院子里不能种桃树,这是规矩。桃树苗已被舅舅移到自家的地头儿了,以后想吃桃子到地里去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对榆树情有独钟,只是看着她经常给榆树浇水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外婆看我在旁边翻白眼,就把我搂过来,摸着我的头说:“臭小子,榆树可是好东西。当年闹饥荒,全家粮食吃没了,离下个月发粮还有好几天,***妈饿的走路都打晃,你舅舅饿的身上没有二两肉,眼看就不行了,幸亏你外公剥了些榆树皮,做了点榆皮面才缓过来。这榆树啊,关键的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外婆好像陷入了回忆,搂着我半天不言语。当时的我无法理解她心情,只是对榆树皮可以吃这件事很是惊奇。树皮居然可以吃?看看旁边已经长到两尺高,正迎风招摇的榆树,我顿时兴趣大增,这长得跟扇子似的家伙也蛮好看的嘛。只是上上下下的皮加起来也没有半碗,怎么够吃呢?还是等长大些再说吧。

就这样,在外婆的偏爱和我的期待中,榆树蹭蹭的窜了起来,一年的时间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枝枝杈杈伸出许多,远看像扇子,近看像蜈蚣。寒冬刚过,树枝上就突出一个个紫褐色的小骨朵,没过几天就一朵一朵的绽放开来。紫褐色的花俏生生的开在细细的枝头,很有几分梅花的神韵。

外婆对我说:“榆树开花儿了,很快就有榆钱吃了。”

果然,眼前的美景还来不及细细欣赏,一串串粉嘟嘟,嫩绿绿的榆钱就挂满枝头。外婆指着在风中轻轻摇晃的榆树,笑着对我说:“好看不?像不像摇钱树?”

摇钱树我不感兴趣,榆钱散发出的屡屡诱人清香却让我食指大动。不等外婆说完,就欢呼雀跃的跑过去,几把就捋了个干净,装在盆子里,献宝似的捧到外婆眼前。

“榆钱饭,我要吃榆钱饭!”

“你呀,就知道吃,等着啊。”

榆钱可以生吃,脆生生的,有一点甜,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榆钱做成的焖饭。跟槐花饭的做法差不多,拌上面粉,先蒸后炒,别具风味,百吃不腻。和槐花一样,小时候,榆钱是我每年春天的最大期待和享受。

吃过榆钱饭没几天,嫩绿的树叶悄悄从树枝里钻了出来,一天时间就长到瓜子那么大,像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让人心生怜惜。每到这时,外婆就会小心的摘下一些嫩叶,装到一个小瓦盆里,在火上焙干,然后收在一个小罐里当茶叶用。每到晚饭过后,外婆就会取出一些榆叶茶,放在一个搪瓷缸里,泡茶喝。黄昏里,她坐在矮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我在院子里瞎闹,脸上不时露出微笑。

外婆从来不让我接近她的榆叶茶,但她不知道,其实早就我偷偷尝过。说实话,榆叶茶味道并不怎么样,远远比不上舅舅给外婆买的西湖龙井。但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对榆叶茶钟爱有加,西湖龙井只是用来招待客人。到了后来,从舅舅那里我才知道,外婆有些神经衰弱,榆叶正好可以安神健脾,这也是外公生前的最爱。

榆叶茶没过几天就喝完了,我自告奋勇的要去采榆叶,却被外婆拽住了。

“树才那么小,每年春天采一点点足够了,采光了叶子怎么活?长大些再多采。”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嗯,长到跟你一样壮的时候吧。”

就这样,榆树在外婆的后院里开花、结榆钱、长叶、抽枝,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榆树越来越粗壮,笔直的树干,繁茂的树冠,从俯视、平视、到只能仰视。同榆树一起长大的还有我,后来还有二弟、三妹、四弟、五妹,外婆看我们时也从俯视,平视,到仰视。

读书、工作,我们一个个离开了村子,离开了外婆。捋榆钱、采榆叶的任务也从我手里转交给了三弟、四弟、和假小子一样的五妹,后来五妹也考上大学也离开了村子。给外婆采榆叶就成了我们最快乐的暑假作业。

再后来,我回到县城工作、结婚、生子,生活逐渐规律,身子日渐肥胖起来。在一次回村给外婆采榆叶的时候,逞强上树,却没想到踩断树枝,摔了一跤。尽管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受伤,却让外婆异常紧张,一个劲的说:“我就知道要出事,我就知道要出事,采那个破叶子做什么?砍了,早就该砍了。”

我和舅舅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在外婆坚持之下,榆树被砍掉了。偌大的树冠“卡啦卡啦”的倒了下来,砸起一阵尘土。

看着倒下的榆树,外婆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的对我说:“旺,你不是早就想吃榆皮面了吗?外婆给你做。”

我有些可惜的看着倒下的榆树,对外婆说:“不用了,外婆,我不是小孩子了。”

外婆却坚持说:“没事,外婆也想吃了。”

外婆告诉我,榆皮面原来是用来荒年救饥的,榆树浑身上下都是宝,以前缺粮就拿榆皮充饥。闹饥荒的岁月,多亏了那几把榆皮面一家人才活了下来,对外婆来说榆皮面就是苦日子。

“也就是你自小嘴馋,什么都想吃。今天就给你做一顿榆皮面,以后别再吃了,盼着以后再也不用吃这个了。”

制作榆皮面也不容易,要先把树皮剥下,去掉表层薄皮,晾干,用石碾子碾碎,在经过石磨磨粉,过筛,才能用来做饭。外婆把榆皮面加入高粱面、荞面、白面加水和在一起,做成四面饸烙。据外婆说,前榆皮面可没这待遇,顶多就是跟玉米面、高粱面在一起搭伙,缺粮的时候甚至是单独下锅。玉米面和高粱面粗、涩,难以成团,榆皮面滑而粘,加入榆皮面玉米面就能和起来了。

看着外婆跟舅妈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我倍感温暖,对榆皮面饸烙也期待起来。一会儿饭好了,一碗饸烙浇上肉沫炸酱,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外婆吃了两筷子就不吃了,放下碗,笑着问正在吸溜面条的我。

“好吃啊?”

“嗯,不错呢。”

“好吃也少吃些,吃多了难消化。”

个人感觉,榆皮面吃起来只是口感比杂粮饸烙更顺溜些,但也不是与多么美味。当初那么想吃,可能只是心态作怪吧。

榆树被砍倒了,只剩下一个一拃高,光秃秃的树桩。树干被舅舅锯断扛到后院当木料,枝枝杈杈被截断堆到煤堆旁做柴火。我也截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杈,给外婆作了根拐杖,虽然做工粗糙些,但打磨得很光滑。外婆摩挲着拐杖,像得到生日礼物的小孩,开心的笑着,直夸好,正得用。

又是一年开春,我带着三岁的女儿回村看望外婆。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精神还好,但腿脚不太灵便,每天只在前院转转,后院也不怎么去了。她见到小孩越发喜欢,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一个劲的笑。后来竟步履蹒跚的带着女儿到后院去玩了。

我不放心外婆的身体,紧跟在她们一老一小的后面。一进后院,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我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只见从那棵榆树的树桩上又长出好几根枝条,树枝上缀满了榆钱儿,在微风中招摇。

榆树旁边,女儿问外婆:“老婆婆,这是什么呀?”

“榆钱,能吃,可以做榆钱饭。”

“榆钱饭,我要吃榆钱饭!”

“好,好,老婆婆给你做,呵呵。”

【责任编辑:梧桐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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