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听雨越听越悲伤,而我正好相反。
小时候我非常讨厌雨,讨厌所有的雨天,对黄梅时节的雨和夏天的暴雨的尤其厌恶。潮湿的衣裳不能久久不能晾干;地面到处有青苔,走路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夏天暴雨过后,菜地里玉米、向日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片狼藉。路边的槐树被折断,半死不活地吊着,到处是残破凄惨的模样。夜里屋顶漏雨,一家人把各种盆子找出来接雨,狼狈不堪又凄惶不安。夜间听着高一声低一声的蛙鸣,觉得聒噪得很。雨水太大了,大人们要穿着雨衣到稻田去放水。田埂和小路上,泥泞不堪,高一脚低一脚很难走。还要去麦场检查塑料薄膜下面麦子有没有发芽……
雨天唯一快乐的是不需要干活,母亲会在家里做针线活,陪我们说说话,屋子里显得热闹些,但我也少了跑出去的自由。那时,我想神经病才会喜欢下雨呢。
但长大的过程中,我对雨的感情渐渐变了。改变我的首推文学作品对雨的描述。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沾衣欲湿杏花雨”“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的斜织着,人家屋顶上都笼着一层薄烟。”“树叶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这些描述春雨的诗文,让我不仅知道春雨是好雨,还开始发现阴霾中也有亮色,灰色也有美的一面。年幼无知的我不懂得审美,学了这些诗文之后,阴天小雨对我来说就不再是困扰,我渐渐也能细察雨中美景,带着欣赏聆听雨中声音。
我记得有首儿歌唱得好,“外面下小雨,不能出门去。……披上雨衣,穿上雨靴,我们一起做游戏。”歌里有雨带来的苦恼,有走进雨中的勇敢,也有在雨中寻找快乐的心情。这首歌曾经给我一种力量,就是面对生活中一些阴雨连绵的日子,也要保持快乐的心情。
后来我学会了更加乐观地看待雨。苏轼在《定风波》中,面对突然袭来的雨,镇定从容不慌乱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自然界的风雨一点都不可怕,比我们人生中经历的风雨差远了。一个人能从人生逆境中坚强地走过来,这点风雨又算什么?
然后当范仲淹说古仁人坚定自己内心的志向,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时候,我便开始不在意阴雨天给我带来的种种不便,即便暴风骤雨也不再会在我心里留下任何阴影。
当然,我知道不只是文学作品给了我们力量,时代的力量不能被忽视。杜甫在成都草堂,屋漏偏遭连夜雨,长夜沾湿何由彻,那样的艰辛痛苦,不只是连绵阴雨造成的,更多的是混乱的时局造成的。现如今,明天要下雨,收割机会在一夜之间把麦子全收掉,送入大仓库,还有烘干机。而且如杜老所愿,天下有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人强大了,国家强盛了,雨也变得温柔美好了。雨成为降落人间的天使,是四季绝美的调料,给生活增添了趣味和色彩。
这雨仿佛也是一支笔记录着人世间的变化。雨记录蒋捷的人生不同时期的境遇,也记录了我的成长,儿时听雨烦恼多,少年听雨意味浓,如今听雨很轻松。我愿撑起一把伞,从容快乐地走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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