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定军校学习中,吴石坚持午寝时临池。后来,临池成为吴石一生的嗜好。即使在艰苦的抗战岁月,也没有停止过。20世纪40年代,有名的香港《天文台半周评论》曾以“吴状元挥汗练字”为题作过报道。吴石常常对身边人说:练书法需聚精会神,要天天练才能有进益。几乎一日不停地努力,使他的书作日趋精妙,信手挥洒,尽至臻境,自成一体,颇受名家好评。后来,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人找他索字。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字的确到了火候。他写给友人的信,不仅文采好,而且书法佳,被视为墨宝,刘通、李黎洲等许多友人加以珍藏。可惜经过历史变迁,特别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存世已不多。
他后来记述当时在军校时的情状颇为得意:“每日午寝余独不睡,利用此余间,临池为乐。久之,同学效我所为者渐多。尤奇者余临眉山帖,同学作书者,亦皆习苏也。”④
吴石提到“习苏”事讲的是学习苏轼书法。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属四川)人,嘉佑年间进士。宋神宗时,曾任祠部员外郎,先后知密州、徐州、潮州等地。后因反对王安石新法,以作诗“谤讪朝廷”的罪名被贬谪到黄州。宋哲宗时任翰林学士,复出知杭州、颖州,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又贬谪惠州、儋州。宋徽宗时遇赦北还,病死于常州,追谥文忠。在文学上,他行文汪洋恣肆,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合称“三苏”。苏轼诗风清俊雄健,作词开豪放一派,为世人所宗。其书法堪称一绝。“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是黄庭坚赞美苏轼书法的话。这大概就是吴石爱上苏轼书法的一个原因吧。
虽然以苏轼书法对吴石影响甚大,但他却不专注一家,而是博采旁收,然后以意运之,得无法之法。所以,他的书风也就笔致老到,意趣别具。
现存世墨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也应验清代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提出的“书如其人”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展现面前的这幅书扇除了章法别致以外,字的结构写得气骨开张,笔墨饱满。作者能在尺幅之中尽情挥洒,将书作的风采神韵充分的表露出来,可见其功力的深厚了。
其实,吴石的寄情翰墨,并不单单是为写字而写字。而是把书法当作一种抒发感情的工具来使用的。他常书写的作品内容多为名言警句,诸如孟子的“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林则徐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僻趋之”,等等。高尚的思想、特立独行的主张融入书法之中,才使得他的字写得挟有风霜雷电的浩然之气。这在后面提到的《孙子碑亭记》(底稿)和遗书中可以体会到。
吴石赠吴长芝旧作《登鲤鱼峰》(扇面,行书)、赠吴长芝之妻周森华《孝经》(扇面,篆书)洒洒洋洋的数行墨迹,空灵淳厚之气跃然纸上,就像先生的为人一样宽和恬然。他的尺牍作品在漫不经心中透出“欲书先散怀抱”、“书初无意于佳乃佳”的意味。境界闲和,态度天真,没有过多飞扬的笔锋,没有过多刻意的夸张,书到沉着时,能于意转牵带中显静趣。吴石从他的书写韵律中找到属于自己精神上的宁静与安详,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他屏绝尘累的性格。
在何遂《狮子峰下缙云寺》的尺牍作品为其即兴之作,虽然是信手而书,却最能真切地反映出书家的个性、情趣和审美理想。吴石的尺牍作品虽然不大,却传达出一种明澈高远的意绪,从中可以悟到陶渊明描绘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格调。正是因为“心远”,所以无意看山而见山,在超尘脱俗的境界中表达书家的情怀。书家用自己内心的宁静和颇具动感的笔墨线条,勾画书法的诗境。这种来自于骨子里的悠然、闲静和旷达,正是他多年来不尚时风、不慕虚名,追求“心与道合”、“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襟抱所致。
吴石的书法取法宽博,古意浓郁,笔墨线条之中凝注了丰富学养,可以看出他多年来沉浸在经典传统之中,崇尚二王、颜真卿、苏轼、米芾、蔡襄、赵孟頫、董其昌、文徵明等大家的作品,吸取各家的神韵,加以通会,形成了自己的书风。其书法用笔朴拙中有灵巧,浑厚中富有秀丽;结体古雅谨严,看似没有大起大落的对比,实则内蕴丰厚;线条似乎平淡,却于平淡中时出新致,在简朴和谐中蕴藏着独特的韵味。吴石的尺牍书法走的是一条儒雅纯正的古典路子,带有十分明显的文人气息,没有深厚的传统功底是很难达到这样高度的。正是日深年久的积累,才使他的书法技法含量很高而且运用纯熟,笔下融入许多古法,却不着痕迹,在书写中自然流露,点画笔墨间所散发出的自然与中和的气象,达到中国传统文人孜孜以求的不激不厉、风规自远的境界。
毫无疑问,保定军校成为吴石追求书法境界的起点。